《通典》史论的史学批评,注重于从事物全局的逻辑关系上着眼。《刑法七》在讲到西汉张释之执法严明时,杜佑发表评论说:“释之为理官,时无冤人,绵历千祀,至今归美。所云:‘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廷尉,天下之平。若为之轻重,是法不信于民也。’斯言是矣。又云:‘方其时,帝使诛之则已’斯言非矣。”[112]杜佑钦佩张释之的执法,但对他所说的这两句话,则赞扬前者而批评后者。张释之的这两句话,是针对一件具体事情说的,《汉书·张冯汲郑传》记:张释之为廷尉。“顷之,上行出中渭桥,有一人从桥下走,乘舆马惊。于是使骑捕之,属廷尉。释之治问。曰:‘县人来,闻跸,匿桥下。久,以为行过,既出,见车骑,即走耳。’释之奏当:‘此人犯跸,当罚金。’上怒曰:‘此人亲惊吾马,马赖和柔,令它马,固不败伤我乎?而廷尉乃当之罚金!’释之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今法如是,更重之,是法不信于民也。且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今已下廷尉,廷尉,天下之平也,壹倾,天下用法皆为之轻重,民安所错其手足?唯陛下察之。’上良久曰:‘延尉当是也。’”[113]杜佑的议论,就是针对此事而发。但是,杜佑所要批评的,并不是张释之说了“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的话,而是批评班固在记载此事时,应全面考虑到张释之的为人及其在处理这一案件时的基本倾向,而不必把一些枝枝节节都写入传中,以致对后人产生不良影响。他说:“纵释之一时权对之词,且以解惊跸之忿,在孟坚将传不朽,固合刊之,为后王法。以孝文之宽仁,释之之公正,犹发斯言,陈于斯主;或因之淫刑滥罚,引释之之言为据,贻万姓有崩角之忧,俾天下怀思乱之志,孙皓、隋炀旋即覆亡,略举一二,宁唯害人者矣。呜呼!载笔之士,可不深戒之哉!”[114]杜佑的这一看法,是否与史学上的直笔传统相悖?细考杜佑此言,第一,所谓“方其时,上使使诛之则已”,似是“权对之词”,并非张释之的本意;第二,“以孝文之宽仁,释之之公正”,这样的事情也难免发生。这正是从事物全局的逻辑关系上来看待历史记载的,与直笔原则并不相悖。在此基础上,再说到历史记载可能产生的历史影响,则杜佑所论是中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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