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悼念文章,却总是尽量挑好的说了,有的连最起码的针砭也不存在,当然也就不必深究了。何况上帝让人们对死者宽容呢?因此从对死者的纪念出发,肯定得强烈一些,褒扬得光辉一些,描画得灿烂一些,美化得辉煌一些,好像也是正常现象。至于逝者生前,美中不足的方面,不无遗憾的方面,难与外人道及的方面,见不得光天化日的方面,按照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大人之过如日月之食的夫子之道,为贤者讳,尽量避之隐之,也属人情之常。
然而国人好形而上,喜绝对化,爱矫枉过正的脾性,弄得这种呜乎尚飨的文字,常常写得有过之无不及,而效果却适得其反,令人啼笑皆非的。当然啰,九泉之隔,阴阳之别,生死异途,触物伤景,难免情不自禁,这是可以理解的。拿点纸巾擦擦眼泪鼻涕,也就算了。用不着化腐朽为神奇,立丰碑于乌有,原是有限之水,怎能潺潺不断,更不能波澜壮阔。本是凋零之木,焉会葳蕤常青,更不会繁花似锦!把死者头上的光圈,溢美得一个天花乱坠,作品伟大之极,人品伟大之极,甚至连毛病和缺点也伟大之极,我怀疑已向马克思报到的那些乘鹤仙去的同行,会不会为戴上这些高帽子而负担沉重,在九泉下深感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