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天下午,广东震南垦殖有限公司董事长陈文婕穿着一身黑哔叽西装衫裙,外面披了一件黑呢子大衣,怒气冲冲地跑到震南新村的办事处来,告诉农场经理郭寿年,要找他的堂侄儿郭标来说话。这位董事长是一个年纪才二十三岁的少妇,又是一个快要毕业的文科大学生,平时懒散淡泊,只愿少一件事,不愿多一件事的,却没见过她这样疾言厉色。何况她最近才坐了月子,生了一个女儿,叫做李静,才满月不久呢。当下郭寿年估量她的神色,想问又不好开口,只得打发人去叫郭标,同时又吩咐那个人,通知郭标好生留神。不大一会儿,那油头粉面的年轻人就大甩着手走进来了。他今年已经二十六岁,比陈文婕还大三岁,因此开头的时候,他有点瞧不起这位董事长,露出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没想到陈文婕一张嘴,就把他降住了。陈文婕猛然把脸一沉,说:“表少爷,听说你们那边造了我们这边许多谣言,什么窝藏共产党啦,什么殴打团丁啦,什么捣毁乡公所啦,等等、等等。你是有凭有证的,你就指名控诉,可不许说我们公司、农场、新村的坏话。我们纳了税,是受法律保护的。你回去告诉你们的何不周,尽管那些耕仔怕他,像怕老虎一样,我们公司可不怕他。你们如果还要瞎闹,我们的法律顾问就会登门拜访,咱们到时候在法庭见!”郭标虽然油滑,一时摸不清她的底细,早吓得没有了主意,只见他一面说:“是,是,是,”一面伸手去抹额角上的汗。陈文婕见他这样脓包,又说:“表少爷,你自己的行为,也要当心。你欺负何娇,强迫她的婚姻,这也是犯法的事儿!”郭标又是抹汗,又是强辩道:“哪里有的事儿!是她缠住我,要我娶她,我始终也没答应呢!不过把话说清楚也好,我以后发誓再不见她的面!”陈文婕这时候才笑了笑,说:“还听说有人造谣,说农场的科学试验已经失败了,改良的水稻还打不下不改良的三成,公司就要关门了,你听说过么?有这事儿么?”郭标猛摇头道:“没听说过。怎么能这样随便放屁?真是曹操也有知心友,关公也有对头人呵!”陈文婕抖动着那短短的、丰满的身躯,像个狡猾的小姑娘似的,压着喉咙笑了起来。后来她掏出五十块西纸,轻轻塞在郭标的表袋里,说:“这才像个捞世界的人所说的话。回去吧。往后有什么听见的,赶快来告诉你叔叔。如果何不周那边把你辞歇了,你只管过来。有饭给你吃!”郭标于是欢天喜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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