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将军们的?怎样的将军们的?”
“将军们全部,大人,就是全体的将军们……也就是,切实地说起来,是祖国的将军们的。”
乞乞科夫觉得自己岔得太远了,因此非常惶惑。他恨得要吐唾沫,一面自己想:我的上帝,我在说什么昏话呀。
“请您原谅,我还没有全懂……那究竟是怎么的呀?那是一时代的历史,还是各人的传记呢?还有,写的是现存的所有的将军们,还是只写那参与过1812年战事的呢?”
“对得很,大人,只是那参加战事的!”一面却自己想道,“打死我吧,我可说不清!”
“哦,那么,他为什么不到我这里来呢?我可以给他非常有用的史料哩!”
“他不敢,大人!”
“多么糊涂!为了彼此之间有什么一句傻话……我可全不是这样的人啊。我自己到他那里去也可以的。”
“这他可不敢当,他自己会来的。”乞乞科夫说。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元气,自己想道:“哼,将军们!可来得真凑巧,然而这全是我随口滑出来的!”
在将军的书斋里,听到一种声音,雕花框子的胡桃木门,自己开开了。门背后出现了一个闺女的活泼的姿色,手拉着房门的把手。即使在屋子的昏暗的背景上忽而显出了被灯火映得雪亮的图画也不及这可爱的风姿的突然涌现,给人这么强有力的印象。她分明是因为要说什么话,走了进来的,但一看见屋子里有一个陌生人……好像和她一同涌进了太阳的光线,将军的森严的房屋,也仿佛全部灿烂起来,微笑起来了。在最初的一瞬间,乞乞科夫竟猜不出站在他面前的是什么人。她是生在哪一国度里的呢,也很难断定,因为这么纯净而优美的相貌,是并不能够轻易找到的,即使在古代的浮雕玉石上。她那高华的全体,苗条而轻捷像一支箭,显得比一切都高一些。然而这只是一种美的错觉。她其实并不很高大。这种现象,不过由于她的肢体,彼此无不出奇地融洽和均匀。那衣服,她所穿的,也和她的身样非常相称,令人要以为因为想给她做得极好,最有名的裁缝们曾经商讨一番的。然而这也只是一种错觉。她并不考究自己的装饰,什么都好像自然而然的一样:只要在单色的匆匆裁好的布片上,用针缝上两三处,就自然成为称身的高华的皱襞,倘将这衣裳和它的穿着人一同移在绘画上,那么,一切时髦的年轻闺秀,就显得好像花母牛,或是旧货店里的美人儿了。倘将她连这皱襞和所穿的衣裳一同凿在白石上,那么,人就要称这雕像为天才的艺术家的作品的。她只有一个缺点:是她有些过于瘦弱和纤柔。